2013年3月，習近平主席訪俄時特別提到，繼17世紀的“萬里茶道”之后，中俄油氣管道成為聯通兩國新的“世紀動脈”。當年，“萬里茶道”縱貫大江南北、橫跨歐亞大陸，它穿越千年時光與絲綢之路對接延續。今年6月，俄羅斯總統普京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大阪峰會期間使用的神秘杯子引起國際媒體濃厚興趣。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不久后揭開了謎底，“總統一直用這個杯子喝茶”。

300多年來，茶從當年宮廷神秘的東方飲品逐漸進入尋常百姓家，將俄社會各個階層“團結”在一起，成為全民族的共同愛好。為了漫長冬季有濃濃熱茶相伴，俄羅斯人發明出能喝到熱茶的茶炊，并將自己的藝術氣息盡情揮灑在這個茶具上，以至于茶炊成為獨具俄羅斯特色的工藝品?，F如今，茶已經不僅是俄羅斯人日常生活中的飲品，還走進了文學與繪畫作品……

悠悠萬里茶道

茶葉，在俄語發音為“恰—依”，與漢語發音極其相似。這或許是當年俄羅斯人為圖方便，直接“舶來”中國讀音。真相雖不得而知，但茶葉最早從中國進入俄羅斯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1638年，沙俄貴族瓦西里·斯塔爾科夫帶給沙皇4普特（約64公斤）中國茶葉，沙皇一喝上癮，從此茶便進入俄宮廷，隨后擴大到貴族家庭。俄羅斯人深深沉迷于這一神秘的東方飲品，并由此產生了巨大需求，也催生了自中國南方茶產地至俄內陸腹地的茶葉貿易線路。

1679年，中俄兩國簽訂了關于俄國從中國長期進口茶葉的協定。據史料記載，中俄之間曾有過“萬里茶道”。在俄歷史敘述中，這條茶道被稱為“偉大的茶葉之路”。茶道形成于17世紀，具體年份尚無確切考證。茶道有兩條最古老的主線，一條從福建武夷山下梅村起，沿西北方向穿江西、至湖北，在漢口集聚后北上，縱貫河南、山西、河北，經烏蘭巴托到達恰克圖；另一條從湖南安化起，沿資江過洞庭，穿越兩湖地區在漢口集聚，再北上至恰克圖。兩條商路在俄境內延伸，經貝加爾湖、伊爾庫茨克、新西伯利亞、喀山、莫斯科等，到達終點圣彼得堡。

2018年8月，一個名為“重走中俄萬里茶道”的俄羅斯采訪團曾探訪中國福建、江西、湖南的三個茶葉產區，并走訪茶農、茶行、茶商、茶研究學者，親身體驗17—19世紀茶葉從一個個原產地共赴漢口碼頭，在那兒被集中后北上、遠銷俄羅斯的歷史情景。想象一下，在現代化運輸工具出現之前的200多年時間里，茶葉一路輾轉，行程萬里。先是肩挑車推，再是船行江河，接著騾馬穿梭、駝隊悠悠，那是何等漫長而艱難！

在“茶·咖啡”商店內購買茶葉的俄羅斯人。韓顯陽攝/光明圖片

雖然有“萬里茶道”，但進入俄羅斯的茶葉價格相當昂貴，普通人家根本無法企及。因此，喝茶一度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征。茶葉逐漸進入俄大眾家庭、飲茶開始繁榮，是19世紀的事。莫斯科市中心一家名為“茶·咖啡”的百年老店，就緣起于中國。19世紀末，知名茶商謝爾蓋·別爾洛夫為迎接晚清一位大臣到訪，專門修建了這座三層樓高的中式建筑，希望借機與清政府簽訂更多茶葉合同。雖然這位大臣最終并沒有親臨這幢茶樓，但是別爾洛夫卻因這獨具匠心的建筑而聲名鵲起，生意從此越來越紅火。如今這家店里依然有琳瑯滿目的各式茶葉、川流不息的顧客，徜徉其中讓人特別感受到俄羅斯人對茶的熱愛。

濃濃喝茶情結

俄羅斯人對茶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愛。2014年曾有民意調查顯示，94%的俄受訪者有喝茶習慣。2016年，“歐睿國際”一項研究表明，78%的俄羅斯人在對“茶或咖啡”二選一時選擇了茶。經歷漫長歲月，俄羅斯人逐漸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飲茶方式和習慣。

由于處于高緯度地區，一年中嚴寒日子居多，俄羅斯人喜歡熱茶，為此還發明了獨特的飲茶工具——茶炊。這是一種有兩層壁、四圍灌水在中間加熱的燒水壺，體型頗大，通常置于餐桌之上。茶炊工藝相當精美，由銀、銅、鐵等各種金屬原料或陶瓷制成。外形多樣化，有球形、桶形、花瓶狀、小酒杯形、罐形，以及其他一些不規則形狀。長期以來，茶炊是手工制作的，工藝頗為復雜。俄羅斯的能工巧匠們常將茶炊的把手、支腳和籠頭雕鑄成金魚、公雞、海豚和獅子等栩栩如生的形象。到十九世紀，茶炊開始了批量生產。

茶在17、18世紀的俄羅斯成了典型的“城市奢侈飲品”，其飲用者的范圍局限在上層社會的貴族、有錢人，喝茶則一度成了身份和財富的象征。直至18世紀末，茶葉市場才由莫斯科擴大到少數外省地區，如當時的馬卡里葉夫地區。

19世紀開始，飲茶之風在俄國各階層始盛行。那時，普通家庭也有了茶炊，而且不可或缺。寒日漫長，茶炊不僅讓俄羅斯人能享受到香甜的茶水，而且保溫的茶炊還為他們提供一方溫暖的談話之地。早年間，茶炊中間部分放置木炭燒水，后來有了電茶炊。電茶炊的中心部分沒有了盛木炭的直筒，也沒有其他隔片，茶炊的主要用途變成單一燒開水，人們用瓷茶壺泡茶葉。茶炊現在雖成了裝飾工藝品，但每逢隆重的節日，俄羅斯人一定會把茶炊擺上餐桌，家人、親朋好友則圍坐在茶炊旁飲茶，似乎只有這樣，節日的氣氛才得以盡情渲染。

康斯坦丁·馬科夫斯基的油畫《喝茶女》。韓顯陽供圖

除了茶炊，俄羅斯人常常會在家里備上精美的茶杯、茶盤、茶壺等，著名的俄產“皇家瓷”是他們的最愛之一。他們的茶具種類非常多。據記載，18、19世紀的俄羅斯鄉村推崇過一種用小茶碟喝茶的方式，人們不是把茶水倒入茶碗或茶杯，而是倒進小茶碟，用手掌平托著，然后用茶勺將蜂蜜送進嘴里含著，將嘴貼著茶碟邊，帶著響聲一口一口地吮茶。

俄羅斯人能接受各種類型的茶。他們最喜歡加糖和檸檬的濃濃的紅茶，花茶、果茶也頗受歡迎，也不拒絕添加各種調味品的茶，例如肉桂、薄荷等。有人把喝茶當成三餐外的“墊補”，也有人用它替代三餐中的一餐。喝茶之際，談天說地是必不可少的。甚至有人說，在俄羅斯，喝茶仿佛只是進行閑談的一個說辭，桌上一定會有大盤小碟的蛋糕、烤餅、餡餅、甜面包、糖塊、果醬、蜂蜜等“茶點”，喝茶的時間可能會很長。如今，一些機構仍給員工提供專門的茶歇時間。

滿滿藝術氛圍

獨特的茶文化，已經成為俄羅斯藝術創作的源泉。在俄羅斯大大小小的工藝品、繪畫、雕塑作品中，人們都能感覺到飲茶文化。這些藝術作品中大部分是俄羅斯茶飲的靜物畫和以俄羅斯人日常生活為題材的繪畫及雕塑。作品中，無論是微曦的清晨、昏黃的傍晚，還是仲夏忙碌的田間、寒冬飄雪的集市，又或者是輕松的午后閑聊、安靜的冥想沉思、盛大的節日狂歡、平淡的鄉間野游，各種茶具靜靜地出現其中。在人聲鼎沸的小酒館，在王公貴族的深宅大院，在平民百姓的陋室，都可以看到擺在中心位置的茶炊。欣賞作品時，人們仿佛能聽到在那“全民喜愛之器皿”里鬧騰騰的沸水響聲。

茶炊成了俄羅斯靜物畫的創作對象。韓顯陽攝/光明圖片

俄羅斯繪畫界人士曾說，當人們一想起喝茶，馬上浮現在腦海中的第一幅作品或許是特列季亞科夫美術博物館收藏的油畫《商婦品茗》。這幅畫由著名畫家巴·庫斯托季耶夫于1903年創作。作品中，一把銅制茶炊高高立在餐桌上，通過人的視覺，傳遞俄羅斯茶文化的信息。隨后，人們會想到瓦西里·別洛夫的《1862年在莫斯科郊外梅基什村的飲茶圖》。畫面上，幾個人圍在一張放有茶炊的餐桌旁，婦人在添水燒茶，一個黑袍男人半閉著眼、手端茶碟、嘟嚕著嘴，似乎迫不及待等著飲上甘露，另一位農夫模樣的人看上去在伸手討要熱茶，好像在說，“有我的嗎？”。出現在畫面中間的是一個小男孩，光著腳，也在等著。畫面遠處，還有一位正在飲茶的黑衣人。一切都表明，茶炊那時已經走進了俄羅斯村落。從康斯坦丁·馬科夫斯基的油畫《喝茶女》中，我們不僅能感受到那種用小茶碟喝茶的獨特方式，還可以看到，喝茶少女的臉被熱騰騰的茶烘得紅撲撲的，透著幸福與滿足。

除了繪畫，茶與俄羅斯文學也結下了良緣。不少童話故事中都出現過茶。文學作品中，創作者常常會提到茶炊?！岸砹_斯詩歌的太陽”亞歷山大·普希金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中有這樣的詩句：“天色轉黑，晚茶的茶炊/閃閃發亮，在桌上咝咝響/它燙著瓷壺里的茶水/薄薄的水霧在四周蕩漾”。俄羅斯大文豪列夫·托爾斯泰說過：“喝茶可以幫助工作，可以把身心潛力發揮出來。茶會喚醒縈繞在我靈魂深處的靈感”。